“全面二孩”没解决的问题,“放开三孩”能解决吗?
撰文:《中国报道》记者 左琳
图片来源:新华社、中国网
左琳
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,我国将出台重大政策举措。中共中央政治局5月31日召开会议,会议指出,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,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,有利于改善我国人口结构、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、保持我国人力资源禀赋优势。
“三孩生育政策”来了
报道君推送一篇今年年初发布的旧文↓
“目前,受多方影响,我国适龄人口生育意愿偏低,总和生育率已跌破警戒线,人口发展进入关键转折期。”民政部部长李纪恒此前撰文如是表示。面对持续走低的出生人口、生育率以及不断加快的老龄化进程,“放开三孩”会否成为缓解形势的“解药”?
“全面二孩”的成效究竟如何?
生育形势严峻已是不争的事实。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,2019年,我国全年出生人口1465万人,人口出生率为10.48‰,是我国自1949年以来出生率的最低值,而这一结果建立在全面放开二孩政策的基础上。
2013年,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启动实施“单独二孩”政策,即允许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生育两个子女,出生人口数及出生率在次年提升,但到了2015年旋即回落。2015年10月,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决定“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”,2016年出生人口和出生率再次得到提振,但下降又在次年出现。
此前,有专家提出“二孩”生育效果不及预期,建议在“十四五”时期从尽快放开三孩开始逐步推进并观察效果。但“全面二孩”果真没有实效吗?
“从2013年和2016年政策的结果看,生育水平提升确实有限,但一方面在全部生育中二孩比率在增长,政策是有效果的。”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宋健认为,问题在于一孩的生育率在下降。
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王广州也认为,幸亏全面放开二孩,对冲了生育下降的趋势,“如果没有二孩的话,出生人口下降得会更快。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反复强调要尽早放开的原因。”
在王广州看来,一孩生育率下降的原因是人口结构变了——年轻的队列人口越来越少,“90后比80后少,00后比90后少,中国的性别比仍处高位,这会造成一个非常严重的结果——结婚更难,结婚成本更高。这不就是抑制结婚吗?”他表示,房价只是一方面,还有教育、医疗等一系列生育养育成本。
2013年至2019年是生育政策调整——从单独二孩到全面二孩整个周期释放的时间,也是中国初婚人数大幅滑落的时期,而初婚恰恰是生育一孩的主力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从1990年至2017年,我国育龄妇女平均初婚年龄推迟4岁多,从21.4岁提高到25.7岁,并有继续走高趋势;平均初育年龄也从23.4岁提高到26.8岁。“结婚人数减少、结婚时间推迟,再加上受教育水平提高,一孩生育率当然下降了。”王广州说。
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教授刘瑞明也认同这一观点,他表示,这些人处于事业发展期,面对高昂的生育养育成本,即使有意愿,也没有实际支付的能力;另一方面,社会的变革——整个社会产品的丰富程度和对孩子的部分功能的替代品不断出现,再加上女性家庭地位的上升,就会综合导致另外一部分家庭彻底放弃生育,“中国刚好处在转型期,几个因素共同作用,导致这样一个结果”。
“放开三孩”会改变现状吗?
甘肃省妇幼保健院护士照顾刚出生的婴儿。
现在我们可以看到,即使二孩占出生人口的比重上升,也没能彻底扭转人口下降的趋势。刘瑞明认为,这是由于长期以来的计划生育政策,使得一部分中年家庭处于想生而不能生的状态——已经在生理上错过了最佳的生育期。
“出生人口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,我们当时认为,全面放开二孩影响不是非常大,不论是早一年还是晚一年,并不影响总体,人口堆积情况也差不了太多,但是对于个人和家庭来讲含义是不一样的,不能光看这个数。”王广州表示。
全面放开二孩没做到的,“放开三孩”是否有可能改变出生人口数和出生率的“颓势”?在2016年即“放开三孩”的黑龙江省黑河市,全市人口出生率从2015年的4.8‰增至2016年的5.4‰,到了2019年又降到3.9‰。
“我们做相关研究的时候也会发现一个最基本的规律——从生育的意愿上来说,哪怕是在一些相对落后的地区,一个家庭对于孩子的需求也很少到三孩以上,所以放开三孩不会有实质改善,放开三孩和全面放开也没有本质性的区别,中间的过渡事实上是没必要的,从权利的角度来看,也应该全面放开。”刘瑞明表示。
然而针对“放开三孩”反对的声音一直存在。“其实在2010年讨论是否应该一步到位开放二孩的时候,我们就提出了每年出生人口应该在2100万左右。但反对的人担心人口快速增长,中国承载力有限。”王广州表示,“什么叫极限?极限就是多一个都不行,否则系统就崩了。但这是不可能的,它是有弹性的。之所以处理不好,有些是技术问题,有些是管理问题。”
宋健则认为,目前生育政策已经是在宽松化的过程中了,其实没有必要再经过“三孩”或是“四孩”阶段。
“总和生育率是一个‘时期’指标,受时期影响,比如战后会出现‘婴儿潮’现象。人口是一个慢变量,也是长变量,所以我们关注的是终生的历程,而不是某一个时间段的变化。”宋健对《中国报道》记者表示,“从生育意愿上看,我们认为人们的意愿并没有降低,只是处在适度的低生育水平、没有达到高位而已。二孩符合大多数人的生育意愿,但意愿与行为之间是有差距的,一部分人可能想要两个,但最后基于实际条件只能生一个,我们应该满足这部分的需求。”宋健认为,数量限制政策的影响力在减弱。
不是简单的人口政策问题
一家庭在沈阳办理二胎生育登记手续。
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立刻全面放开人口、更快解决人口的下降态势?
刘瑞明认为,随着人均收入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升,人口出生率下降符合国际人口出生规律和历史发展规律,只是说是断崖式下跌,还是平稳下滑。前者可能会导致代际间的不平衡,从而引发经济结构、社会结构等一系列变革,蕴藏风险;如果是后者,社会就会有预防机制。王广州也表示:“我们不是反对下降,我们是反对快速下降,也反对快速增长,这个‘快’是适应不了的。”
宋健则指出,人口政策不能朝令夕改,“越是根本性、转折性的东西,最后才是‘水到渠成’。”她分析认为,调整人口政策要从三方面的角度考虑:一是生育角度,二是人口规模,三是人口结构。
“在生育方面,我们希望出现的是一个理想的、均匀的出生队列,我们也应该意识到,目前,生育率大幅提高的可能性不是很大;人口规模是一个存量,我国人口基数大,但是工作岗位和环境资源有限,这就涉及到最佳人口规模究竟是多少。”宋健表示,以前消费市场和劳动力是对应的,但现在科技的进步、人工智能的出现,可能会代替一部分劳动,“包括妇女生育的意愿、家庭决策、环境生态、观念变化……人口不是水龙头,说关就关,这些变量都要考虑进去。”在人口结构方面,宋健指出要考虑不同的出生阶段和不同的年龄阶段是否能够匹配。“比如50后、60后和70后的寿命延长,人口结构会呈现‘倒金字塔’,生育政策一下放开,就有可能导致出生人口猛增,而当大的出生队列进入高龄,中间的群体就会‘两头沉’。”
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中,安徽省合肥市肥西县花岗镇普查员、普查指导员在居民家中进行信息摸底。
要想真正解决生育问题,最核心的不是就着生育谈生育,更深层次的、本源性的问题,在于如何解决生育养育成本问题。
“我们的生育率其实更多取决于土地供应、房地产政策、教育政策、医疗政策……这些领域如果不改革,而是简单谈促进生育率,固然对于局部家庭有作用,但是作用非常微弱,不可能改变整个趋势。”刘瑞明表示,近年来,这些成本直线上升,之所以如此,往往是因为没有放开市场,这就需要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,推动社会生产力的进步,改变那些不平衡、不充分领域的供应,“哪怕不是为了促进生育率,这些地方都应该改革。”
至于解决起来是否困难,刘瑞明认为真正难的不是在于理论上不清楚,更重要的是在政策执行过程中理念的转变。而通过生育奖励来刺激人口增长,刘瑞明认为“没有触及到本质”,“从全世界来看效果不是很好,因为相对于生育成本,奖励其实微不足道”。
王广州也认为,这是一个社会系统工程,“我们一直强调全方位施策才行,要把它当成国家民族的大事儿。降低生育养育和教育成本,几乎涉及到全生命周期。通过减免税收刺激生育当然也很重要,但效果也不是特别理想。”
责任编辑:张玫
原标题:全面二孩没解决的问题放开三孩能解决吗